后半夜又开始飘雪, 魏小江还好穿着北地换来的毛皮, 不然非得冷死在这寺庙。
烧香拜佛的人比他想象的早。
不到三更就有人来了。
而萧寒月则进了西偏殿后，便没有出来。
魏小江猜测，陈子良必定会来。
果真，黎明将至未至之时, 一顶轿子从外头进来。
抬轿子的两人健步如飞, 乍一看去，那轿子似乎是浮在空中，但又稳稳妥妥。
轿子两边各跟着数人，俨然是陈子良院中的护卫。
魏小江认出其中两人跟自己交过手，一人似乎叫薛川。
他心道, 今天不能心慈手软, 先把陈子良弄死，完成任务才好走人。
不过……
魏小江犹豫了下, 不能这么直接走, 他得跟萧寒月把事儿整明白了。
这人, 实在是叫人不爽快。
陈子良的阵仗太大, 他自己带的人, 将西偏殿团团围住。
魏小江心道：这就是萧寒月说的, 人少？
坑自己呢吧。
他掂了掂自己手里的刀，楼云海啊楼云海，你那不知道在哪里的灵魂也保佑保佑我。
趁着寺庙里的人多起来, 香火的白烟层叠四起。
魏小江飞身跃下后院, 拉下脸上的蒙面, 绕到正门，装作是来拜佛的百姓一般。
与人错开，他走向西偏殿，还没走几步，便有一位僧人微笑着拦住他：“这位施主，正殿在那边，请……”
魏小江也不多留余地，直接发难，运功快步绕开僧人。
抬手抽出后背的断刀，朝着冲向自己的守门人，一刀只劈在面上。
杀人的感觉，并不好受。
活生生的人命，瞪着自己倒下的时候，人难免会有所迟疑。
魏小江这个不信佛的人，嘴里反反复复地喃喃自语：“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来人便挥刀，一刀毙命，血溅当场。
一时间，不知从哪里有人呼唤：“死人啦……”
其他侍卫敲开西偏殿大门。
薛川等人冲出来，“又是这楼家的人。”
魏小江这次没有蒙面，他单手提刀，站在门外，横眉冷对，不等薛川反应，便先下手为强。
楼家刀法，出刀讲究的最是稳与快，而并非狠。
因是自保，而不是杀人。
但楼云海为了报仇，已经将此刀法稍做改进，稳准的基础上，更是勇猛。
一旦使出来，便有所向披靡之能耐。
魏小江之前都不想杀人，没敢全力以赴。
今天既是为了完成任务，他就没有收着力。
刀刀都在致命处，刀锋所到之处，非死即伤。
薛川连连败退，他伙同李丕还有另一个人，从三面进攻。
魏小江被三人围住，他稍一瞥，便见到了西偏殿门口站着的萧寒月。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似乎都看清了对方的眼神。
魏小江心道：萧寒月，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萧寒月却心道：楼云海，究竟你能否生还？
殿外早已乱糟糟一片，寺庙僧人将百姓送走，只剩下西偏殿里一群人团团围住了楼云海。
萧寒月回到殿里，对跪在佛像前的陈子良道：“楼家人。”
陈子良没有回头，继续跪着，那一双眼皮跳动得比往常还要厉害，他只问站在一侧的僧人：“善同，你说我这救的人，比杀的人，究竟是那一边多。”
善同，摩挲手中的佛珠道：“陈兄，凡事，自由心证，你问佛，佛亦无言。”
萧寒月却注意着外头的响动，他听到了楼云海断刀与谁的长剑相撞的声音，也听到李丕狂骂的骂娘声，只是那人……
也不知是否会受伤。
陈子良笑了，“佛无言……”
他笑起来太过古怪，只有嘴角动了动。
但声音却是笑着的。
“寒月，你说，我就是杀的人多，还是救的人多？”陈子良淡淡问道。
萧寒月道：“不知。”
“好一个不知。”陈子良道，“寒月……”
“在。”
陈子良道：“我若是死了，你可怎么办？”
萧寒月眼也未眨一下，便道：“听天由命。”
“好一个听天由命。”陈子良道，“我看你是巴不得我死了。”
萧寒月没动，他留意到善同狐疑地看了自己一眼，又垂下眼眸，眼观鼻鼻观心。
“寒月，你也不想活了吧？”陈子良淡漠道，“在北地，你就准备下手，可惜，毒发了，你犹豫了。”
萧寒月没做声。
“我养了你二十年，不，整整二十一年。”陈子良道，“你的心性，我太了解了。”
他抬抬手，善同扶住他起身。
陈子良用力撑了一把善同，“你对我下不了手，要借别人的刀，对吗？”
萧寒月依旧站定，寒着脸，薄唇紧紧抿着，一句话都未说。
“可是我死了，你有什么好处？”陈子良道，“过不了多时便经脉俱损，成为一个废人。”
他缓缓走到萧寒月面前，“寒月，你恨我吗？”
萧寒月低眸，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
迟早要面对这个问题，陈子良先开口，反倒叫他莫名坦然。
“恨。”
这个字一开口，陈子良的巴掌随之扇在萧寒月的脸上。
啪的一声，他的脸被打偏。
陈子良不会武功，但力道不小。
萧寒月素净的脸上立刻显现指痕，嘴角逼出血丝。
“恨我恨到，要让外人来杀了我？”陈子良气得浑身发颤，指着门外，“那楼家的血人参，你没得了便宜？”
“得了。”萧寒月道。
“寒月啊，寒月，你真叫我失望。”陈子良叹道。
话音落下，只见门外两声尖叫。
屋子里的烛火颤了颤，火苗胡乱抖动。
门被人从外踹开。
萧寒月扭头，只见门外这人刀架在肩上，喘着粗气对着门里的人道：“陈子良，我来给楼家人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