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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一阵阵远去, 萧寒月站在府院的正中央。

浮云遮月, 孤影茕茕。

手中已没有刀。

眼神亦无半点锋芒。

萧寒月像是一具傀儡。

望向朱门,亦是望向虚无。

虚无,一听就多么的冰凉而孤独。

这寂静至可怕的地方,东南角忽然有人轻轻喘息了一声。

声音极细微又清晰, 受了伤之后的野兽, 再也无法忍受的闷哼。

萧寒月的眸光收回来,他转向发出声音的角落。

院子里都是血迹,黑靴亦染了血。

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落下半个残印。

这人已经中了一刀,就在胸膛处, 后院的粗使下人。

他看见一道人影缓缓走向自己的时候, 骤然惊呼:“别杀我,求求你, 求求你——”

萧寒月几乎是没有半分犹豫, 一掌推去, 这人的呼救戛然而止。

圆瞪的眼睛一下子了无生气, 脑袋耷拉下来, 院子回到一片冷清。

萧寒月环顾四周, 这些人从生到死,不过瞬间。

而他从生到死,却这样遥远

萧寒月回到陈府复命之时, 已经是凌晨时分, 微见天光。

陈子良的房间, 一灯如豆,人影摇曳。

他在等萧寒月回来。

萧寒月告诉他,跟去的人都死了。

陈子良连一句都没问,只坐在榻上,摸摸索索将手边的锦袋丢向萧寒月,“寒月,你没动手吧?”

“没有。”萧寒月抬手接住,手指捏紧了小小的袋子,里面是一粒细细的药丸。

他的力道只要再多施一分,那药丸就会连带着布料一起化为粉末。

“这一月,养足了精气,开春,有几趟大事要你去办。”陈子良道。

“是。”

陈子良摆摆手,“去歇着。”

“是。”

萧寒月步出,却又听陈子良敲击两下茶几,声音清脆而明显,他道:“你身子虚,行房有碍。”

“好。”

及此,萧寒月才从陈子良的房中走出。

他抬眸看向堂屋的房顶,那夜里,楼云海就一人独闯。

他仿佛看到楼云海那傻气之中的一颗热腾腾的孤胆侠义……

另一边,魏小江抱着那孩子便一路狂奔,回到之前定的那家客栈。

未免吵得人不安生,他翻墙入院摸到房间里。

这会儿,顺儿睡得死死的。

那孩子也奇迹般在颠簸的马背上睡着了。

魏小江将孩子放在床上,又摸了把床内藏着的断刀,还在。

窗外已经渐渐有车轱辘经过的声音,天就要亮了。

他倒是不怕怎么跟顺儿解释孩子的来路,只是,这孩子的去路……

所谓遇水搭桥、逢山开路。

凡事既然叫自己遇上了,便一定有解决的办法。

魏小江这么一想,便坦坦然地躺在床上,里侧还有个软软的小人儿,他怕压着,尽量躲着睡。

过了没几个时辰。

突然,孩子哭上乍响。

魏小江被吵醒的刹那,脑子里想的是——他妈的世界末日了?

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才一咕噜坐起来。

顺儿更是懵,公子有两日没回来,回来便带了个孩子?

“公子,这……这是您的娃?”

顺儿走到床边,看公子束手无策、愁眉苦脸。

“来,你哄一哄。”魏小江指了指顺儿,赶紧把烫手山芋丢出去。

顺儿皱了眉头,弯腰从床上把孩子从棉被里抱起来,“可是饿了?”

“……”

完了,去哪里找个能喂奶的?

魏小江心道:果然冲动是魔鬼。

“你去问掌柜的,找个奶娘……”说完这话,魏小江扫一眼动作娴熟的顺儿,赶紧道,“算了,你抱着,我去问。”

他换上自己的外袍。

昨天那一身,沾了血,他都已经塞成一团丢到了床下。

吱嘎一声推门出去,魏小江摇摇头,都是孽缘。

顺儿打小家里穷,混过难民堆,这般大小的娃娃遇过不少,照顾起来倒是娴熟,见他饿得厉害,将一根手指头在自己嘴里抿一抿干净,再塞进孩子嘴里,叫他吮着。

娃娃果然就不哭了,开始一下一下吸他的手指头,双手从襁褓里挣扎出来要抱着他。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一会儿喝不到奶水,又得哭。

顺儿抱着孩子到门边,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魏小江看孩子不哭了,便端着一个碗进来,道:“掌柜的给的,小米粥。”

“也成。”

魏小江看着顺儿照顾孩子,倒还顺手,心道:要不然把孩子给顺儿养着?

不成,顺儿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魏小江皱皱眉,问顺儿道:“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人来过?”

顺儿回忆了下,道:“有个长工来说,您在朋友府上做客,让我等些日子。”

“长工?”魏小江捉摸,应该是萧寒月不便自己出面,派人来的。

话没说到两句,孩子又闹将起来,顺儿忙着去哄他。

魏小江一听头有点大,赶忙问一句:“你看要什么东西?我去铺子里买。”

看看公子、再看看这怀里的孩子,顺儿惊讶地问:“这是要跟着咱们?”

魏小江无奈点头,“是啊。”

“可咱连衣服都没有,也总不能天天叫喝稀汤。”顺儿掂着孩子问。

魏小江道:“那我去找个乳娘?”

“这过年节的,哪儿去找?”

魏小江单手叉腰:“怎么?现在是说什么都不成了?”

“不不,公子,顺儿不是这个意思。”

“想办法啊,别老反对意见。”魏小江道,“乳娘找不到,找头奶牛?”

顺儿瞅他一眼,又不敢大声说话,只能小心嘀咕:“上哪儿找奶牛。”

“……”

魏小江叹气,这孩子,怎么这么丧气?

琢磨了会儿,顺儿才想到:“要么咱们出城看看,有没有庄子里的农妇,兴许刚生过娃。”

这还差不多。

“行,那你收拾下,一会儿就走。”

“嗯!”顺儿又看看孩子,“那公子您抱着?”

“……”

魏小江无奈,只能接过来。

这孩子小脸蛋倒是嫩得跟水豆腐似的,他心道,也不知道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更不知道姓甚名谁……

真是可怜。

孩子的圆眼睛盯着他,似也在打量他,看半天小嘴一瘪,又要哭,他赶紧伸手在他面前晃着,引开注意力。

为了躲开抱孩子这项难度颇高的任务,魏小江亲自赶马车,让顺儿坐在车里。

好端端的武侠世界,要改种田养娃了?

魏小江无语。

等到了城郊,果然遇见几个村庄,一连问了几处,才找到一户人家果真有刚生完娃娃不多久还有奶水的妇人。

谈妥当,让顺儿带着孩子住在农家,魏小江给了三两银子,又另外给了些钱给顺儿。

他将马车也一并留在农家里。

自己回了临安城内的客栈。

除夕夜,魏小江得去灵隐寺。

萧寒月那人,说的话未必不可信。

只是想起他这手段,魏小江的仍旧有些无奈。

权且当他是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身不由己罢了。

临近过年的好日子,客栈里哪还有什么人,无非是些外乡客,家中路途遥远,实在是不便赶回家而已。

客栈掌柜的,到底是老江湖,挨门敲开剩下几房的客人,请大家伙吃顿团圆便饭。

魏小江看着大中午,反正也没事,便去了。

一去,才听桌上已经坐着喝酒的人谈起一起灭门案子。

“听说都死光了,真是绝啊,一个活口都不剩。”这人拍拍桌,“你说这朝廷的人,赶尽杀绝的手段,真是……”

一人给他到了一小杯酒,忙问:“你怎么知道是朝廷的人?”

“那李大人,为官一世,难不成是得罪了武林中人?”

“这世道,做清官不如做贪官啊——”有人叹道。

掌柜的正好来送菜,“哎哟各位,您就别说这事儿了,咱庙小可伺候不起。”

魏小江正坐在口子上,帮忙接了一盘子菜,推到桌子中间。

他听了似懂非懂,等掌柜的走开,才又问:“可是住在城外的李大人?府院颇大?”

“正是。”一人道,“这位兄弟,可是路过?”

“是。”魏小江淡淡道,他也喝一口酒,不敢多饮,只抿些暖暖身子。

刚才说事儿的人,摇摇头道:“临安城天高皇帝远,莫说一个清官被灭满门,就是死了十个八个,小皇帝也未必清楚。”

另一人压住了嗓音,更是直接:“小皇帝自然不知道,太后把持朝政,谁能往小皇帝耳边送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