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痛斥刘紫月不孝不悌之罪。引经据典举例说明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到底是科甲状元出身,字字是理,句句典故,本朝律令也了然于胸,说得头头是道。声泪俱下,痛心疾首地要大义灭亲,请求京都府尹按律严惩。
大爷的一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与堂外促足围观的庶民内心产生共呜。他们素日里吃够了贵族特权阶层的苦,纷纷站在大爷这个看似弱势一方,出声喊话支持。
京都府尹连拍惊堂木:“肃静,场外之人不得喧哗。”
“既是如此,贤王妃你可认罪?”京都府尹道。
刘紫月无奈地耸笑道:“没有做过的事,本妃为何要认?佛经确是本妃抄录,但只是出于疼爱庶弟的拳拳之心,本妃可以对天起誓,本妃绝没有做过任何手脚。”
刘紫月要求京都府尹请仵作兼御医前来查验。单凭大爷一面之词很难证实佛经有毒一说。京都府尹同意,找来太医院两名御医联同京都府衙仵作一同查验。
大爷在一旁暗自得意,心里根本觉得刘紫月这是无用的垂死挣扎。对于妻子沾沾自喜地布局谋害一事,不过是他暗中一手促成的局中局。夫妻多年,对于贤儿的性子他一早摸得透透的。贤儿表面贤惠,但极善妒。自五姨娘意外有孕后,他故意宠着五姨娘而冷落贤儿,再加上他特意请的桃花庵普信师太上门说的五姨娘腹中孩儿是文曲星君下凡之事,进一步刺激了贤儿。他将自己意外得来的一块有毒,一块无毒的绝世名墨暗中透过岳父镇国将军的手回转到贤儿手中。
他多次在贤儿面前提为星儿,皓儿铺路的打算。果然如他所料,贤儿出手了,而且如他希望地那样布下这个局,将脏水往刘紫月身上泼。对于五姨娘他虽然极喜欢,但宠多爱少,与自己的前程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况且能用一个还未出身的庶子让自己重获圣心,换来锦绣前程也是值得的。孩子嘛,以后还会再有。
要说大丫头也算是个有本事的。连番躲过他一次次暗中布局。吴弦月是这样,假山那处的观音石倒塌是这样,吴星月出手,都或多或少有他暗中推波助澜的成份,全都被她躲过。吴星月出手的那回只是中途他被皇上急召进宫,以至于十老婆子对四弟一家出手一事,脱离了他的掌控,而星丫头也是个无能的,害人不成,反将自己赔进贼窝。白白毁了他精心养了这么些年的一颗好棋子。
就在大爷以为胜券在握时,查验的结果出乎大爷的预料。御医与忤作一致认为刘紫月所抄的经没有丝毫的问题。而此时贤王已经赶到,他带来了从姨娘房里搜出来的一个福袋。经御医及忤作们查验后,一致认定,福袋里装有能致人流产的药物。而此福袋是大夫人亲自上青云寺为五姨娘求来的。
大堂内外,一片哗然。对于这个出人意料的结果,都表示吃惊。皆都没相到贤惠如斯的贤夫人竟然是个会毒害庶子,妾室的毒妇。
最终京都府尹扯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对大爷道:“吴尚,您看,需要本府提拿尊夫人归案吗?”后宅阴私,一向是民不举官不究。而且,对方只是一个妾,乃主家的私有产物,不在国法所定的人身保护不同,若是主家不出头,是很难追究正室夫人责任的。
大爷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的京都府衙。当他在众人的嗤笑声中,恍恍忽忽地往刘紫月身旁经过时,忽然醒过神来,瞪了刘紫月一眼:“你早知道是不是?”
刘紫月撇嘴道:“你不也早知道?”
见大爷来不及掩饰的阴晴不定的神色,刘紫月了下了然,果然如她所料,大爷才是那个真正的幕后布局之人,而大夫人不过是大爷手中害人的利器罢了。今天的事按常理本不该如此。五姨娘落胎失子,大爷若是真不知道内情,按常理必会命府医细细查证。这样一来必然会得知,五姨娘之祸是由大夫人所赠的福袋引起的。而不是拿着一个未经查证的两本的佛经急匆匆地将她告到京都府衙来。大爷如此,想来是对那毒墨极有信心,而且对墨中之毒深有了解。
“那墨想必也是大爷暗中准备的吧,还有那个莫明其妙进府的普信师太?”刘紫月将整件事串起来想,忽然想明白一些事。她今天才发现大爷才是那个藏得最深的人。
“你,你,你……”大爷在你了半天没找着合适的整话接。一时忘了继续摆他那谦谦君子的模样,龇牙咧嘴,跳跺着脚。
刘紫月在贤王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赖得理会吴宗耀气急败坏的嘴脸。五姨娘说得对,大爷他是个自私的人,他只爱他自己。一个能利用自己亲生孩子做局,如旁观人一般看着自己的妻子毒害口口声声深爱的娇妾的人,该有着怎么一个狠心肠。偏偏这样一只像恶狼一样的人,却天天在所有人面前扮着端方君子的模样,成天的将大仁大义挂在口边。
马车缓缓上路,刘紫月陷入沉思,越想眉头皱得越紧。
贤王拿了一杯亲自泡的茶端到刘紫月面前的茶几上,而自己却喝白沸水:“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刘紫月将茶手抚着茶杯边缘若有怕思道:“我在想,上回吴星月设局一事,是不是也有大爷的手笔。”
“哦?说说看。”
刘紫月将毒墨的整个事情的经过从最开始普信师太诡异的上门时说起。刘紫月补充道:“青丝发现墨有问题的时候,我就让她出府让舅舅帮忙寻来一块相似的墨代替抄完了佛经。也是青丝运气,很快就将墨寻了来。今天我才知道那墨竟然是难得一见的李墨。”虽然知道墨好,但刘紫月对名墨了解不多。
贤王哑然失笑,他能告诉她,当他得知她派人寻墨时,暗中将他手中珍藏的那块李墨通过刘继之手给她的。
“局是我和五姨娘早前就定下的,那福袋之毒也是五姨娘自己下的。她与大爷有家仇在前,腹中孩儿不健全无法顺利出生在后。本以为钓出大夫人,顺道挑拔大爷与大夫人的夫妻关系就好,没想到还勾出大爷这条大鱼来。大爷此人,表面正义,内底阴沉的性子,也许和他幼年时寄人篱下,少年时做上门女婿有关。”刘紫月分析道。
贤王送刘紫月回到琴语院后,转身去往前院房发出数个指示。
第二日,京城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着贤夫人不贤,谋害姨娘庶子设计陷害继女之事。早朝上更是热闹,御史台联名参奏吴尚治家不严纵容嫡妻陷害继女。贤夫人丧德失贤,当不得御赐的“贤”字。皇上震怒,命才出禁闭的吴尚接着闭门静思己过,罚奉一年以做警告。褫夺吴黄氏贤夫人诰封。皇上有言:“修身齐家才能治国,身不修家不理,何敢以国之大事为任。众卿应以吴尚之过反省己身,有则改之,无则加冕。”
褫夺诰封的圣旨是由宫里总管太监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去传的。当大夫人听完宣接旨的时候,直接晕了过去。太监按照规矩,收回大夫人的诰封宝碟金册,按品诰命的大妆服饰,配戴的首饰等。这还不算完,没到午时,统领百官诰命的皇后娘娘,派了身边的女官依凤谕前来对大夫人当面训斥。大夫人才醒了来,又招宫中贵人当面羞辱,几欲寻死,都被黄嬷嬷给劝了下来。
“夫人一死百了,大爷高官厚禄隔上两年再娶上一房妻室又有何难,真正可怜的是夫人的两个孩子。让从小金尊玉贵的他们,在继母的手底下讨生活。到底不是亲生的,隔着一层娘肚皮,这心也不疼了,肉也不痛了,只怕还记恨着哥儿,姐儿占着她儿子,闺女的嫡长位,处处寻拿着心思下手呢。大爷是个男人,对于后宅之事,难免有多方照应不到的。”
“她敢?”大夫人止了哭腔,咬牙怒道。
被黄嬷嬷这一激,大夫人果然不再说寻死这类的话。抹着满脸的泪痕,扯着黄嬷嬷咬牙切齿地道:“这事多半是那丫头和她那死鬼相公搞的鬼。死丫头可恨,当初她羽毛没长齐的时候,我就该掐死她,留着她终成了祸害。”
黄嬷嬷点头:“依老奴看也是,不是打杀个妾嘛,何至于此?”
大夫人道:“往前瞧着是个不中用的,如今看来,那丫头滑头得很。咱们几次三番的拿她,愣是叫她给溜出手心,还反惹得自己一身骚。星丫头出的事,事后我也问了,哪有那么巧的事,星丫头本是要那样对付她的,却反累了自己回府的路上被一群人虏进贼窝。可怜我的星儿,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她是要当太子妃,当皇后的人啊!”大夫人捶胸,又还始哭天抹泪。
“这,不能吧,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哪来这些个手段认识那些个道上的人物?”
大夫人含泪冷笑道:“不是旧相好,就是新勾搭上的,人家有的是手段,谁知道。”
黄嬷嬷歪嘴啧啧笑道:“没想到,瞧着长得普通,竟有这本事,将男人迷得五迷三道的。”
“凭她有通天的本事,我定将她打回原形,别以为插上几根羽毛就成凤凰,我定要让世人看看,野山鸡就是野山鸡,成凰装凤的差远了。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她害我,害我星儿如此,我定然叫她百倍,千倍偿还。”大夫人咬牙切齿地拍桌怒道。牙齿咬着嘴唇上的肉,出了血也不觉得疼。
大夫人的名声当初有多响,如今在东华国就有多臭。多少正室夫人,新进门的小媳妇子,平日里听够了婆母等长辈们训斥,事事拿她们与贤夫人做比较说贤惠的,被褫夺封诰之事没有不暗地里鼓手称快的。
对于尚府大爷被罚奉,大夫人被褫夺封诰之事刘紫月也有风闻。心里大为畅快。刘紫月估摸着此事定是贤王找人为她出的头。哼着小曲儿,扎着麻花辫在厨房亲手做晚膳,今天晚上加餐,打算好好犒劳贤王一把。自鱼片粥之后,刘紫月发现,每当她下厨的时候,贤王的胃口都会格外的好些,相反,贤王每顿饭都吃得不多。他身子不好,做为妻子能做的就是默默地给他加强营养。
这日,正是与余侧太妃约定的五日之期。没想到余侧太妃乖觉得很,一大早就命了余莺将王府内库房的钥匙与王府内院十来年的帐册子,对牌等全数送来。
余莺福身歉意道:“姑母她老人家这两日又病倒了,实再不能亲来交接。还请王妃恕罪。”
刘紫月又问了余侧太妃病情严重不严重,找哪个大夫瞧的,吃的什么药等语云云。闻得都是些宿日旧疾,吃了药,稍稍调养些便能恢复,便点头,不作它语。
刘紫月看了一眼青竹端到面前的五大串大铁环儿串着的各色大大小小不同齿形的钥匙。余莺又道:“帐册太多,都让人抬了来,摆在王妃院中,还请王妃核对。”
余莺退下,刘紫月拿着钥匙想事想得出神,贤王进来也没查觉。
“王妃?”贤王道。
刘紫月回神道:“爷这会子怎么来了?”
“本王衣服脏了。”贤王皱眉扫了一眼院外装满帐册的一口口大木箱道。
爷,您的房不是备着四季换洗衣裳吗,刘紫月偷瞟了一眼气定神闲坐在身旁的某爷,心底嘀咕,但还是从里间的柜子里取出一件衣裳亲自为他换上。
贤王抖整衣襟,临出门子才意有所指道:“若有什么需要王妃只管开口,你我之间无需客道。”
刘紫月点头笑道:“嗯,妾身明白。”
贤王走后,刘紫月唤来青藤让她将贤王的衣服拿到浣洗院去。听青藤嘟嘟喃喃了一句衣裳根本没脏的话。言者无心,刘紫月听在耳里却又是一层意思,若有所思地想着,他是担心她吧?
刘紫月心里涌起的滋味莫名,还来不及细想,这又听院中人在门外报:“回禀王妃,内院管事婆子们都排班列队站在院外等着回事。”
“以前余侧太妃理事都是在哪?”刘紫月问道。
门外小丫头道:“回禀王妃,余侧太妃嫌议事厅太远,上了年纪,来来回回便宜,除年下结大帐的那几日,基本都在她自己院子的小花厅议事。”
刘紫月考虑到琴语院每日王爷来往,若是在院中议事必不方便。她斟酌着吩咐让管事婆子们到王府后院议事厅等候:“告诉管事妈妈们,叫她们到那里等我。”
刘紫月更换衣裳,吩咐青竹几人将院中帐册子按年,按事分类理好,收整入库,等她回来再处理。喊来方孙二婆子一同到后院议事厅理事。
王府后院议事厅平时虽说几乎闲置,但还是有人负责这处的洒扫,因此,刘紫月临要启用倒也不会太费事。桌椅板凳都是现成的,铺上坐垫褥子,摆上笔墨纸砚,沏上香茶即可。
刘紫月等人到,众婆子丫环行跪礼,刘紫月道:“起来吧,余侧太妃年纪大了,不好再将王府琐事烦她,往后我当家。我是新来的年轻媳妇子头回当家,你们都是这府里当老了差的,王府各处事宜你们懂得比我多,往后多有赖们你继续用心照管。”
刘紫月又将每日议事规矩定下,如每日几时议事回话,若要提银子回帐得写明了细帐,算明白了再回,并注明往前的旧例一并回上等。
刘紫月抿了一口茶清润嗓子又道:“你们既然是各处的管事,管着各处事宜,每月拿着管事的月银,就得管出个样子来。别两只眼睛只盯着有油水的地方冒金光,没油头赚的地方不经心。往后但凡底下的人或有办错事的,或有偷奸耍滑的,或有赌钱吃酒的,一律拿你们一并处罚。”
刘紫月看了一眼底下暗地里低头眉目传音,眼神传意表示不满的各人继续道:“当然,有罚就有赏,若是底下人认真办好差事,每月所管各处没有错漏的,每处管事及底下人按各自月银的两成算做额外恩赏。”
刘紫月话落,众人喜得都道王妃这个主意好。她们一定精心照管各处,保管不出一丝错漏。有这些话头在前,刘紫月让众婆子们一个个按序上前回事的时候,大部从人皆面面相觑躬身行退,表示没附来旧例,不好回话。少有的几个婆子,刘紫月留意着,见她们办事认真,回事明白,老实本份,暗自点头,寻思着再做观察,日后或可派以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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