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拂暗香,缱绻入屋来,满室沉闷尽去,天光斜影正是黄昏时候。
窗外四下岑寂。
入目是林影萧疏,薄雪浅覆,叠石垒翠微,渠水穿桥阶,是一处幽静花园。
横竖左右无人,他如猫儿般翻过窗跃入园中,足尖只在雪地轻轻一点,身已如飞燕掠到桥上。时舟心中惴惴,且行且停,唯恐身后留下足迹。
这处院落山石颇多,高耸林立,交错成圈,宛若迷宫般搅和得人晕头转向。
时舟只得摸着石壁勉强记忆来路。
眼见着山石陡窄,前方又是一道折拐,斜地突然传来说话声。
他如惊弓之鸟,弯下腰须臾钻入旁侧罅隙间,屏住呼吸,背贴石壁,匿去身形。
他刚一藏好,说话那两人已拐过弯来。
其中一人正自骂骂咧咧:“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连个娘们都碰不得。你说我们那好师祖犯得是哪门子疯病,放着好好的分堂不待,偏要领着我们往这地钻。”
“陈五你是老毛病又犯了吧,上回才因着春华楼那**误了事。怎得这回又惦记上娘们了,”另一人笑他道:“我瞅着那使虫的娘们就生得不错,要不你去试试?”
那唤陈五的啐了他一口:“张老三你又想害你爷爷不成?那毒妇歹得很,别春宵帐里一滚满身虫!也就那什么劳子的鬼庄主敢沾她。这地方可真邪门,你瞅瞅那些下仆各个跟泥人一样的,也就那阴煞鬼镇得住!”
“你还别说,我听说这些可都是那幽鬼牢里放出来的,不过说起来……”张老三嘿得一声笑:“那庄主长得倒是真不错,那身段那模样,老子长这么大还是头回见着。南风馆的那些倌儿哪个能及得上他……可惜也!”
到底可惜些什么,他也没细说。
说话间两人步伐渐远,时舟原是想就这么开溜了,哪知前头那两人又道起了旁的事来。
只听那陈五道:“你说这些人既然抓了,一口气杀光不就完事了。咋还关在那地牢里好吃好喝供着?”
时舟心思一动,琢磨着这么逃出去可不划算,辛苦来一趟怎么都得把那些人具体关押的地方给搞清楚了,也方便他出去后好搬救兵。他摸出石缝贴着石缝,放轻脚步,坠在两人身后遥遥尾随。
张老三兀自卖着关子道:“你可知东魇有一件的宝贝失窃了?”
“这我知道,先前东魇七情六欲两帮魔煞巡城,又跟龙渊凤临闹将起来可不就因着这事,”忆起先前那阵势,陈五惊道,“到底是啥子玩意这般稀奇,惹出这么大阵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张老三得意洋洋,“那可是东魇镇教的大宝贝,里面藏着惊天秘密!据说当年有人留过谶言,掌此宝者能诛遍天下恶源、斩尽世间邪首。这东魇如今可不就这万恶之源,你说他们能不紧张?”
陈五咂舌不已:“乖乖我的亲娘舅,这么厉害的玩意还能给偷了走?”
“哪能呢!这帮邪煞都出动了,谁还能偷得走?”张老三贼兮兮道,“不过我听说就是被屿中这帮龟孙谋划的。这般人可了不得,险些真叫他们得逞了!此番把他们抓起来,可不就是要套他们底细。不然你以为就咱东魇哪看得上这穷乡僻壤的破落地方?”
陈五还在琢磨着:“到底啥宝贝还能灭得了东魇?”
张老三嘿了一声,故作神秘道:“这可不是咱两能探听得了的东西。”
时舟惕然惊心,思忖着这厉害玩意莫不是当日贺刿口中的霜龙剑?
诛恶斩邪。
那沈观沉当日也曾说过,难道里头另藏着甚隐情,才叫贺刿等人因此枉送了性命。
他这厢若有所思,那头两人话音一拐,又说起这丹溪庄主齐惊霜来。
看得出金钱鼠这些徒子徒孙与丹溪积怨已深,十句里面有七句谩骂,剩下三句夹脏带污的全冲着那齐惊霜。
一会儿揣测他与东魇教主的关系,一会儿琢磨着他驾驭诸鬼的手段,句句污言秽语难以入耳。
时舟思及那人清风霁月的好模样,不堪再听,背身欲寻另处离去,却在此刻,耳边一声痛呼,竟有半截血淋淋的肉块飞落到他脚边。
鲜血点滴溅了鞋上,时舟骇了一跳,慌忙藏好身形不敢妄动。
那头张老三痛嚎不断:“老五!救我!”
一串凌乱声响之后,只听陈五怒声骂道:“哪来的狗杂碎!暗处偷袭算什么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