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忆起来,他一开始和谢清和的关系是没有那么差的。
江陵地界多山,谢家的少年游便是建在梵云山的山顶上,远远看去整个仙府挂于空中,只有一面依附在山上。不仅如此,还有一条悬空过桥连接两个山头,通往谢家的藏书阁。
梵云山灵气重,好水好山出好草,漫山遍野的都是灵芝仙草。少年游也是如此,养花养的是天下无双艳,养人养的是风华绝代才。
少年游四周磅礴的清气腾空而起,萦绕在其间,好似氤氲不去的浓重晨雾。虽然各家仙门嘴上不说,心里还是认同那句“出于尘寰,隐于缥缈”的。
容隐是七岁的时候来到少年游的。长烟容氏是江陵谢氏的附属,每一位容氏的少主都要被送到谢氏来听学。
容隐那会不怕天不怕地的,性子也不好。来少年游之前还把自己的腿摔折了,拄着小小的一副拐杖好不可爱。
他站在他父亲的身边,用手紧紧地抓住容仲的袍角,抿着唇一言不发,他已经为了这件事闹了三天的脾气。
“你这孩子,还不叫叔叔?”容仲见自己的儿子沉默不语,心里也知道让容隐这么小就离开家也是难为他了。
容仲见他梗着脖子半天不说话,作势扬起手就要打他,容隐虽然怕还是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
反倒是谢飞霁笑着摸了摸容隐的脑袋,他拍了拍容隐小小的肩膀,开口说:“正好,谢叔叔有两个跟你一样大的儿子,你去后院玩吧。”
“谢谢。”容隐极为小声地跟他说,也松开了一直紧张捏着父亲衣服的手,转身就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谢飞霁看着一路离开的容隐,端着茶送到嘴边喝了一口,微微一笑:“师兄,阿隐看上去活泼的很,比起我家的两个儿子可要好得多了。”
容仲哼了一声,不以为意:“活泼有什么用?整天净知道惹事。”
容隐对少年游也不甚熟知,找个后院的功夫,最后七拐八拐地竟然迷路了。他一时不慎,脚下被石头绊了一下,整个人重心不稳,摔在了地上,拐杖也拿不稳倒在了地上。
虽然年纪还小,但是对于“丢人”这样的词也有了一模模糊糊的印象的。
他咬着唇,重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根和尘土,就是泪水还是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最后还是赶来洒扫的婢女过来看见了这才把他领到他的房间里去。
这一切对于容隐来说都是陌生的,这个房间里的一切他都不熟悉,可是他的所有少年时光都要在这里度过了。
明明他也可以常回家看看,可是心里那股子寒冷依旧挥之不去,心像是灌了冰冷的水,酸胀得厉害,不知道怎么的,连带着眼眶都酸涩得要命。
容隐正出神,就听见门口有规律地三声“笃笃笃”的敲门声。
他胡乱地擦了擦眼角的湿意,又笨手笨脚地从床上翻坐下来,迈着短短的腿踮着那只还好的脚拉开了门闩。
门口站着个给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他穿着江家的校服,一双漂亮的凤眸里水汪汪的,容隐几乎能从里面看到他自己的模样。
“我叫谢清和。”那孩子慢悠悠地开口,他一眼就看见了容隐微微发红的眼眶,迟疑了很久才说:“你哭过了?”
容隐没好气地呛回去道:“是啊,因为我的腿断了,就再也接不上了,可不就要哭吗?”
谢清和半天没接茬,上下打量了他很久:“你不会因为一个人住着,所以哭鼻子了吧?”
容隐的心事被人拆穿得彻底,涨红了脸提高了嗓音反驳道:“关你什么事!”
谢清和本意是关心
,没想到被人这么一说一对待,真是觉得这人太不知道好歹,干巴巴地甩下一句道:“我就是来叫你去吃饭的,你凶什么凶。”
他根本不等容隐,转了身就往外走。
堂中已经坐了三人,上好黄花梨木的餐桌上摆了不少菜,谢飞霁坐于首席,身旁坐了谢夫人何采文和谢家长子谢璟和。
谢清和恭恭敬敬地行礼依次叫过去道:“阿爹,阿娘,哥哥。”
何采文就是谢清和和谢璟和的娘,也就是谢飞霁的夫人。何采文出身云中何氏,年少时便精通音律,尤善琵琶。曾有一曲琵琶退百鬼的事迹,在当年的玄门人物榜里排行第十,人送外号“皓月音”。嫁给谢飞霁后,便很少出了,不过少年游里倒是常常传出听见琵琶与琴的合奏。
谢璟和则是谢清和的兄长,长容隐三岁,长谢清和四岁,见到弟弟过来,不由得展露笑颜,伸手招呼两个不大的孩子过来,“这就是阿隐了罢,快过来吃饭了。”
容隐听话地坐在谢璟和身边,和谢清和并肩坐着,他看着谢清和的侧脸,想起那张有点趾高气昂的小脸,他总忍不住要去逗弄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