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的普陀温度正是宜人。细雨绵绵,暖风阵阵。阳光偶尔从云端透射出来,增添一丝暖意。
普陀郊区一片靠山环海的公墓,宋之砚走在蜿蜒的小路上。他要找的墓地很好找,前方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下,有一尊青铜雕像。那是一个执笔作画的老人,身后是为他研磨的妻子。
这尊雕像出自宋之砚父亲之手,他当年用了三年多的时间才完成,是为他的爷爷奶奶的墓地而立。
这还是之砚第一次来。他因为晕船反应太过严重,而到普陀需要从上海或宁波坐船。父亲一直舍不得带他来。后来此地虽然有了直航飞机,他又忙着学业出国,一晃多年就过去了。
父亲是爷爷的独子,自己久居北方。他多年前雇了一个同乡旧友照看墓地,定期打扫。但是很显然,那人并不尽职。铜像上已经布满枯枝落叶。清明时节,周围的墓地都有一些鲜花贡品。只有这里空空荡荡。
“爷爷奶奶,对不起,我早就该来了。”宋之砚没有带打扫的工具,干脆用手把铜像上的枯叶一片片摘下来。
“您在那边见到爸爸妈妈了吗?爷爷,您别怪爸爸。不全是他的错。如果不是我的病,应该不是这样的结果。”他轻声对着雕像说。打扫完毕,他把一束菊花轻轻放在墓地前。
爷爷在宋之砚上小学时去世,但他对爷爷的印象仍然很深。爷爷是国画大师,却总是屈尊给小之砚画各种动物。猴子、大象、乌龟,只需几笔,就栩栩如生,跃然纸上。那应该是宋之砚接受的最早的绘画教育了。
后来他生病,奶奶经常在妈妈不在的时候彻夜照顾他。他还记得每次自己发烧,奶奶总是用微凉的手抚摸着他的额头说:“我的小砚就快好了,就快好了!”
他们去世后,被葬在爷爷的原籍,随着宋之砚慢慢长大,对他们的印象似乎越来越淡。但是自从父母也离开人世,宋之砚经历了生离死别,一些久远的记忆又清晰起来,一些故人开始入梦。
他早就想替父母来此祭拜,今天虽然在船上吐的昏天黑地,但能够成行,还是欣慰的。
“爷爷奶奶,我和墨墨的生活现在越来越好,你们应该能看得到吧?我会继续把她抚养成人。我自己也会努力的活下去。”
从墓园回到酒店已是傍晚。酒店门前的商业街上很是热闹。普陀是佛教圣地,香火很旺。卖香烛的小店到处都是。宋之砚对这些不感兴趣。倒是有一家卖文房四宝的小店,古色古香颇有眼缘。他信步走进小店。柜台前的一方方砚台吸引了他的注意。宋之砚和妹妹的名字都是爷爷取的,他虽对砚台没有研究,但却有一种自然的亲近。
“先生,您看一看。这是本地特有的青砚。”店家热情的介绍。
宋之砚从来没听说过这种砚,不知是不是店家的噱头。但是想到这砚台包含了自己和青青两个人的名字,不禁多看了几眼。
“这砚台的墨色和其他都不一样。您看看。”
他拿起砚台,在阳光下仔细端详,果然阳光折射,透出淡淡的青色。
左挑右选,他最后选择了一方别致的并蒂莲花砚。抚摸着这温润细腻的石砚,想到远方那柔情似水的人,突然觉得看似不公的命运,对自己又是那么眷顾。他宋之砚何德何能,能与青青相遇相知,让她那么珍视。他所能做的,就是把有限的力气与时间,都给予她,回报她。
从舟山到深圳,宋之砚选择了飞机。他不敢再坐船。来程时因为吐的厉害,他怕影响到船舱里其他人休息,在甲板上待了一夜。这样的考验,他没有胆量再试第二次。
在深圳下榻的酒店也是关婕定的,同样的核心区域、海景大房。宋之砚却无心欣赏。
一下飞机,深圳滞闷的天气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周围的人都在议论,今年的热带风暴来得也太早了些。打开电视,整个城市都严阵以待,台风将在几天后过境。天空中云层低矮、闷热无风。
宋之砚靠卧在大床上,抬着头使劲寻找氧气。无奈吸到肺里的空气太稀薄,闷得他烦躁异常。
电话响起,是他盼望的声音:“之砚,你到深圳了吗?听说台风要过境了!”
“嗯,到了。没事,预报说…深圳…不是登陆中心。”
“你怎么了?是不是喘不过气来?”夏戈青太了解他了。她明显能感觉他的气短。
听她这么问,之砚也不再掩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揉着胸口说:“宝贝,这天气,憋得我好难受。”
“你灰色的箱子里,我把制氧机藏在衣服里了,去找出来。你出发前偷偷拿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还有,我给你预备了一个保温杯,和一点米。你把米洗干净放在杯子里,灌上开水,几个小时后就有白粥喝了。你在外面这么多天,饮食一定不注意。喝点粥,胃里能舒服些。”青青飞快的嘱咐,宋之砚却一直没说话。
“之砚,你在听我说吗?”
“嗯,在听。被你骂一顿,已经感觉好多了!”宋之砚是真心实意的油嘴滑舌。
“贫嘴!快去按我说的办,晚上我再打电话查岗!”
按照青青的指示,宋之砚很快找到了氧气机和保温杯。氧气滑进肺里,焦躁的情绪终于得以安抚,宋之砚靠在床头迷蒙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