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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一声巨炮轰然炸开整个夜空。(1 / 2)

周羲琤和宋钦一前一后地走进来,铁门在两人身后合上,压住了外面刚刚露头的阳光。跟肖桉一起到沚州来的另外几个人被分别安置,只把他带到城防营的一间审讯室里。

阳光从墙上的小窗户中照进来,是极细的一道光线,正好打在肖桉的椅子脚下,在他身上划出一道明暗分别的界限。周羲琤把手里的夹子往桌上一放,拉开椅子抬眼审视着他。

肖桉大约二十六七,身着一身破败不堪的潞州军服,从上到下沾满了尘土,真有几分从战场上逃下来的样子。他被阳光照的有些晃眼,挡了一下低头避开,向周羲琤道:“我能往左一点儿吗?”

周羲琤示意警卫帮他挪动些许,肖桉得了阴凉便放下手臂,抬起头来看向两人。

“你自称是从马坪回来,前线是怎么回事?”周羲琤问道。

肖桉对着他看了一会,没接他的话,忽然一笑道:“你不是沚州司令。”他垂下目光,继续道:“早听说沚州周总参年少有为,二十七岁带着三万人伏击,折了西隆十万兵马,给你们司令帮了大忙。”他笑着靠在椅背上,“要不是因为有你,五州十年那一场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如今也成不了五州里面最厉害的。”

周羲琤夹着钢笔,金尖在光下卓然生辉。眼前这人语意轻佻,一开口就破绽无数,他一时间竟还不好判断起来。当众挑拨,对这个潞州逃兵有什么好处呢?

“五州十年是司令指挥,我们全权听命而已,”周羲琤想看看他到底要说什么,“有功在军,有过在我,其他的都是你多想。”

“周参跟司令倒是一心,”肖桉道,“只是不知道这沚州城谁说了算。我们冒死从潞州跑出来,可不想再入虎穴了。”

“无论是否都是你们自己选的,尸骨无全怨不得别人。”周羲琤把笔扔在桌子上,“前线叛逃、毁谤上级、扰乱军心,任凭哪一条出去都是要命的。肖少尉,我倒是好奇你的笃定是哪儿来的,是觉得沚州的军法,比不上潞州严格吗?”

“怎么会,”肖桉笑道,“整个五州谁不知道,沚州军令最严,连淮掖也不遑多让。”

阳光静静地洒进来,在昏暗的屋子里映出一道银白,映照出空气里漂浮着的灰尘。周羲琤用拇指拨了一下笔夹,发出一声轻响:“肖少尉,到现在为止你还剩下一次机会。”

肖桉抬起头来,迎上正看着自己的沚州总参。他背着窗户,逆着光线看不清面容,只能望见清晰的剪影,却显得比旁边那位着军装的副参更挺拔些。

对着窗口的这一点光线,肖桉没有再躲开,眼底有什么隐约闪烁:“周参,沚州会把我送走吗?”

周羲琤也在观察他,听他这样问反而不为所动,敲了敲桌子不紧不慢的说:“说不说随你,我没有义务给出什么保证。你现在是个逃兵,排不上跟我谈条件。”

肖桉低下头去,又听见周羲琤补道:“沚州上下一律由司令统领,总参只规划建议,不拿主意。死罪活罪,完全取决于你的话有多少用处。”

“我知道了,”肖桉低声道,“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之后任听处置。”

夜幕低垂,潞州城外一片安静。西华江从城外缓缓淌过,带着两岸芦苇轻摇。四月刚进上旬,明月由盈转亏,此刻隐隐地眯成一道细细的月牙儿挂在空中,几乎没有亮光。四周围一片模糊,只有潞州城宽大的城门的轮廓在月色中隐约可见。

芦苇丛的边角悄悄塌下去一块,随后便接连落下,逐渐连成一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肖桉摁着帽子押在队后,叮嘱前面的人把脚步再放轻些。

“小李,”他拍一**边的小伙子,低声道,“去传信,再往前一百五十米全部停下,看看情况再行动。”

“知道了肖哥,”小李应下,语气里带着压不住的兴奋,“咱们就等着烧这一场了,断了粮草,看他们还怎么待下去。”

肖桉拉下他,又从芦苇丛中探出头来打量一下周围的情势:“踏实把话传到了就行,不许轻举妄动。”

小李对着他嘻嘻一笑,压低了身体加快步子向前去。

夜色如濛,这小队约有二十来人,缓慢地向前行进着。苇丛湿滑又兼泥潭无数,极容易失足陷入,连带着后面一片都要摔倒,队伍不得不走走停停。小李跑去传信已经过了二十分钟,队伍才稀稀落落地停了下来。众人伏在芦苇丛里只敢露出半只眼睛,屏着气往不远处的西隆军营看去。西隆军帐重重叠叠,一时间竟看不到尽头。又约莫过了五六分钟,小李又跑了回来,向肖桉道:“肖哥,崔队长说现在就过去吧。”

肖桉隔着芦苇丛,再次向对面打望过去。前方模糊一片,只能看到守夜人的火盆隐约闪着亮光,烧得却不旺盛。兴许是守夜人到了后半夜已经睡过去,更深露重,火盆将要燃尽了。但再多的他也看不清楚了,小李收不到回音又轻声问他的意见,队伍那头也有人望了过来。肖桉不再犹豫,思量片刻略微直起身来,向着对面轻轻一打手势。

小队立刻静默地分散成两列,兜着芦苇丛向军营两边包抄过去。肖桉带着二队绕过营帐外围,临到近前,才发现帐门口竟放了个将要燃尽了的空火盆。守夜人坐的板凳上空无一人,用手一摸冰凉无比,似是整夜都没上过人的。

肖桉向四周围打量一圈,招呼小队悄无声息地退开,继续往驻地深处绕去,退开时不知是谁带倒了那板凳。

“肖哥,”小李低声叫他,“怎么黑漆漆的连个人影都不见,好像不太对吧。”

“对不对的也来不及了,”肖桉道,他回头嘱咐众人,“把火机都备好了,一会点起来势必会引来人,大家自己找路撤,不要抱团。”

众人应下,又一路摸到军营腹地,隐约可见几车高高隆起的辎重。几个人上去爬到车上,揭开苫布拍了几下,转过来向肖桉点点头。肖桉从袖子里摸出火机来,按亮了把麻袋捅了个洞,终于可以确信。

天色隐约要转亮了,另一队却毫无消息。肖桉跨在车上,再次向四周打量,周围还是一片令人憋闷的黑漆,没有一丝一毫的回应。他终于一定决心,将手向下一翻,火苗燎到麻袋上,立刻烧成一片。其他人也纷纷跳下车来,默不作声地把手里的火机扔上去,噼啪的燃烧声在深夜里竟也清晰,整个军营随之亮了起来。但整个西隆军营依然没有一丝响动,充斥着令人压抑的死寂。

肖桉对着几辆车检查般地打量片刻,便招呼其他人迅速往外撤。一队人没有分散,贴着营帐悄无声息的往外走,刚要撤出驻地去,却忽然听得传来隐约的嘈杂声,紧接着南面便燃起冲天的火光,一声巨炮轰然炸开整个夜空。

“怎么回事!”小李惊叫起来,拔腿就往外跑去。不想刚跑出帐后就与西隆士兵迎面遇上,肖桉还没来得及分辨出枪响,小李便睁着眼睛倒在地上,脑后一片暗红。

众人立刻四散,肖桉钻进最近的一座帐中,顺手捞了两件防身的,便一路杀打着向潞州城跑去。临到城下,西隆跟马坪城防已然胶着。城防明显不敌,边向城内撤退,边吩咐士兵装备重炮。城墙上的士兵手握钢枪,队列成行严阵以待。眼见着三门利炮将要备齐,肖桉借着城下时时溅起的火光,却隐约看见有个人往城门处跑去,身后跟了数十名马坪士兵,一齐围上前去哄拍一通。两军对峙已有月余,马坪向来有令,阵前非号令不得开门。可守门士兵于心不忍,还是将马坪城门从里面泻开了一道极小的缝隙,想偷偷放他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