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 璀璨 > 番外—美好时光(上)(童年)

番外—美好时光(上)(童年)(1 / 2)

沈元枢刚来申江的那天,才下过雨。---天还没有放晴,但是空气很好,清爽又湿润。他踮起脚,努力从阳台往外看——窗外有个很大的喷泉。

沈彤的声音有些不耐烦,又带着些天然的冷淡与傲慢:“去把他抱下来。平时也多看着他些,别磕了碰了。”

新雇的保姆慌忙跑过来,把他从阳台窗边抱了开。她有些讨好地把孩子带到了沈彤身边,沈彤却只是在对着镜子涂口红。最后她啪地一声合上了化妆镜。她身边那个肤色黝黑的年轻女人把箱子提了起来。

于是沈元枢知道,沈彤又要走了。

他去扯她的裙角,急切道:“妈咪……”

沈彤很深地叹了口气,把他的手拿了开。但她仍然蹲下来,帮沈元枢理了理头发。只是理着理着,目光落在沈元枢的胎记上,手便停了下来。她盯着那块皮肤看了好一会儿,眉头皱了起来。

沈元枢被她看得有些怯。

沈彤便顺势松了手,像从前无数次那样对沈元枢道:“你乖一点,等妈咪回来。”

沈元枢点点头,小声道:“妈咪你什么时候回来?”

沈彤戴上了手套,淡淡道:“等你过生日,妈咪就回来了。”

高跟鞋的声音很快在门外消失了。

沈元枢站在门边发呆。保姆是新的,保镖是新的,房子也是新的。这里不是香江。

他哭了起来。

保姆赶忙来哄。哄了一会儿,见哄不住,就呵斥了他几句。没想到沈元枢哭得更厉害了。

他在申江的第一天,是在哭泣中度过的。并且在那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泪水始终伴随着他。

沈元枢就这样在申江住了下来。那时候他还姓李。

像从前的大多数时候一样,陪伴在他身边的只有佣人。甚至说陪伴大概也不准确。偌大的房子里,很多时候只有沈元枢自己。

他很快开始上学。学校离住的地方不远,但佣人会每天接送他上下学——只有在这件事上,他们是忠于职守的。而回到家就容易得多了。给他点饭,然后把门反锁起来——他们不许他出门。

周一到周五在学校,周六上钢琴课,绘画课和外文课,周日去上小提琴课。他的生活要说改变,也没有什么大的改变,不过是从一个笼子换到了另一个笼子。

保姆对钢琴老师说沈元枢八岁了。钢琴老师不信。确实也没有八岁,还有小半年才能过生日。他又不知怎么回事,生得格外瘦小,对外人说他五六岁,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对保姆来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沈元枢得乖乖的,不要惹麻烦,这样她就能轻松很多。

可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让他听话是很不容易的。沈元枢老是哭闹,功课也做得不好。他想出去,不想一直呆在房子里。保姆失去耐心,动手打了他。结果他闹得更厉害了。摔东西,打滚儿,咬人……保姆忍无可忍,最后不知打哪儿找来了一条绳子,把他捆了起来。沈元枢在凳子上蹭动和挣扎,但是保姆走开了。两个小时之后,一直吵闹不休的小男孩终于安静下去。

保姆解开绳子,发现他尿了裤子。

沈元枢又挨了几巴掌。但他没有再哭了。

如果保姆细心,就会发现他脸色是不正常的红,眼神也有些涣散。可惜她没有留意,或者就算瞧见了不对,也没有放在心上。

沈元枢从此有了一个小秘密。

入学将近两个月,他仍然没有朋友。一开始他听不懂这边人讲话,后来听懂了,可是不会说。他讲话带着口音,只要一张口,周围就全是哄笑。何况他脸上还有那么一大块可怖的胎记。胆小的人躲着他走,胆大一些的,会嘲笑他。后来嘲笑变成了捉弄,又变成了欺侮。在学校闹脾气是没有用的,所以他就只能哭。

佣人们不管这些事。保镖早就跑得无影无踪,据说是勾搭到了一个本地女人,甜蜜蜜去了。保姆呢,保姆很敷衍,说啊呀小孩子打闹很正常嘛,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讲完这些,她说要出去买菜,把门反锁起来,走掉了。

沈元枢趴在阳台上往下看。她没有走,就在楼下的花坛边上,和几个同样是保姆模样的女人聚在一起聊天。她们用一种他无法形容的口吻谈论这个小区,谈论雇主。她们会讲这里的外销房如何昂贵,雇主多么有钱。然后自然而然会讲起雇主的私事。沈元枢听不大懂,但也知道,那些话绝不是善意的。

保姆曾经仍然叮嘱沈元枢不要乱交朋友,不要和周围人说家里的事。

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这样说。

结果她自己嚼舌根嚼得怪起劲。

沈元枢没吭声。保姆自以为知道些什么,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他傲慢又鄙夷地想。她不过是个又蠢又坏的下人罢了。

他从阳台上爬下来,给沈彤打电话。电话永远无人接听。最后沈元枢放下电话,爬到了琴凳上。

钢琴声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夹紧双腿,在琴凳的一角绷直了身体,就像那天被捆在椅子上一样。

潮水一样温煦的感觉很快涌了上来。然后他在琴凳上趴下来,睡了过去。

他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他必须学会自己陪自己玩耍。

除了练琴和画画,房子里最多的东西就是沈彤的衣服和化妆品。一直以来,它们都是沈元枢的玩具。---

在香江时,保姆不会在这些小事上管他。可是这一回不同了。新保姆看见他把自己套在沈彤的裙子里,脸上流露出巨大的惊恐和厌恶。

某个清晨,保姆看见他在涂口红,于是高声呵斥了他。沈元枢没有理会,然后顺理成章地又挨了几巴掌。他开始嚎啕,保姆烦恼而粗暴地把他的口红擦掉,给他套上了不合身的校服。

那天本来应该和无数平常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同。可是生命里就是会有这种时刻——从某个节点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

沈元枢始终记得那一天。因为学校要考试,他们只在校园里呆了半天。中午的时候,孩子们一窝蜂地从大门涌出来,跑掉了。只有沈元枢呆呆站在校门口。保姆大概是记错了时间,今天没人来接他。

校园里的人越来越少。一群小霸王路过他,在他后脑勺上狠狠拍了一巴掌。沈元枢躲了躲,但仍然被围住了。他们围着他吐口水,叫他绿脸怪。为首那个长得最高最壮的,开始伸手翻他的衣兜。

沈元枢想躲,结果肩上挨了一拳。

就在这时候,有一个很奶气的声音响亮地叫了一声:“猪猡头,侬又欺负宁!”

正揪住沈元枢衣服的那个胖子凶狠道:“关侬啥事体?”然后就是一连串沈元枢听不懂的话。

那个声音不但没消失,反而越来越近了,同样是一连串蹦豆似的叽里呱啦,嘴皮子利索极了。

揪住沈元枢的小胖子脸涨得通红。他松开沈元枢的衣领,一大帮人冲着那个声音跑了过去,把一个背着书包的小男孩围住了。

几秒钟之后,领头的小霸王杀猪一样惨叫起来。

被围住的小男孩像猫一样灵活地从包围里钻了出来。

沈元枢呆呆站着,没想到被一把拖住了手。小男孩冲他叫道:“快跑!”

后头呜哩哇啦地一阵骚乱。沈元枢被扯着飞奔。两个人穿过无数小巷,最后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沈元枢跑得喘不过气,揪着胸口的衣服坐倒在地上。那个小男孩撑着膝盖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

阳光落下来,把他的脸照得雪白发亮。

真好看啊。沈元枢想。像画儿里的娃娃。

他有些自惭形秽地低下头,可是又忍不住偷偷去瞄:“你是谁?”

对方也在歪头打量他:“他欺负你,你怎么不跑?”

沈元枢没吭声。

小男孩想了想:“我还看见有人把你的书包扔了出来,你在操场捡文具……”

沈元枢的脸胀红了。他站了起来:“不关你的事。”

这时候,一只小手忽然伸过来,碰了碰他的眼角。

沈元枢受惊似地躲了一下。那只手很快抽走了。小男孩很担心地看着他:“疼么?”

沈元枢愣愣地:“啊?”

小男孩指了指自己的眼角:“这里,青了。”他担忧道:“是受伤了么?”

沈元枢想装作不在乎,可是下一秒却开始掉眼泪:“不疼。是胎记。”

小男孩被他吓到了:“真的不疼么?那你哭什么啊……”

沈元枢抽抽嗒嗒了一会儿,抹掉了眼泪:“所以你是谁?”

小男孩向他露出了很灿烂的笑:“我是程灿,刚转来的。他们叫我程娃娃。”他伸手摸了摸沈元枢的头发,很开心道:“你的头发是卷的诶!”

沈元枢小声道:“我是李元枢。”

他们讲话都带着口音,刚上学的孩子识字也不多。两个人鸡同鸭讲,比比画画地说了一会儿话,程灿拍手道:“那我以后叫你李蜷毛吧!”

沈元枢咕哝道:“蜷毛是什么啊……”

程灿对他比划:“就是头发卷卷的……”

沈元枢想了想,勉强道:“那好吧……”说完,他不知怎么,突然觉得有点儿害羞。

两个人一起走在路上,沈元枢好奇道:“你是怎么跑掉的?”

程灿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我踩了他的脚趾……”

沈元枢想到对方抱着脚又叫又跳的样子,噗地一声笑了。笑过之后,又很担心:“他会不会记仇?”

程灿开心道:“没关系,我会跑嘛。”

就这样,沈元枢在申江有了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一个朋友。程灿比沈元枢小一级,还是个刚刚上学的小豆包。但是很快差不多周围班级的学生和老师都认得他了。他生得实在是过于漂亮可爱,性格也乖巧伶俐。老师们都很喜欢他。外地过来的,似乎多少都会受到一点本地人的轻视,不过程灿似乎没有这个问题。

大家都愿意和他亲近,他身边不缺朋友。但他还是和沈元枢很要好。

平时课间他会带沈元枢和大家一起玩儿。慢慢地,沈元枢被欺负的事就少了。因为一起玩儿的人谁要是跑去欺负沈元枢,程灿就要不高兴。大多数时候,他不高兴倒是也不会做什么,只是冷冷地看人。不知道为什么,他身边的人却似乎很怕他那样。

沈元枢理解他们。因为他也怕,怕程灿生气了不理自己。

说来也很奇怪,程灿倒是没有对他生过气,所以沈元枢的这种害怕很快就消失了。程灿在沈元枢面前永远是活泼的。或者说,他大概天性就是个活泼的孩子,乖巧不过是看上去而已。

猪猡头又跑来欺负沈元枢,程灿愣是把他掐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