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烨火莲华(1 / 2)

总算送走撷梦这座瘟神, 裴台月这才侧着头打开她最后一言不发抑或愤懑不平而留下的竹木雕花食盒。

那食盒比寻常的小了一倍还多, 楚铮托在掌上亦有余地,上面贴着绣封, 封绢上书着“端月疏梅”四个小字,字体若鸾飘凤泊, 望之景然,细嗅之下还染着初雪梅香,教人陶醉。待裴台月揭开绣封打开盖子,楚铮方见里面放着三块玲珑剔透的水晶梅花糕,那糕点上甚至还散着热气, 似是刚刚才从蒸笼中取出一般。楚铮看那食盒内里裹着厚厚的夹封, 旋即明白,紫心铜竹本身便可隔绝内外,定是有人先以内力将里面的空气吸尽,密合封死, 方使得放在其间的糕点与初时一般无二。

裴台月笑眯眯地拈了一块,轻轻嗅了嗅, 想也没想就往嘴里放。

楚铮连忙出手拦阻:“你作什么?”

“吃东西呀”, 裴台月对到嘴边的美味食而不得十分不满,捂着肚皮娇声叫道:“人家要饿死了!”

楚铮看得心里一软, 阻拦的气势当即弱了几分,低声道:“那女子不怀好意, 莫吃她的东西。”

“她哪里是不怀好意, 分明就是恨我入骨。”裴台月说着已硬扯着楚铮的手将甜糕扔在嘴里, 白他一眼道:“不过,借她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在师尊给我做的东西里下毒。”

楚铮见她无恙,方宽心不解道:“你为尊使,她也算你下属,为何恨你入骨?”

裴台月边吃边道:“你看到她脸上的疤了没?”

“你干的?”楚铮皱起了眉头,他瞥眼见撷梦面纱下的伤口,与相思在刘翔颈上留下的凶痕别无二致。

裴台月咀嚼着嘴里的东西,摇头支吾道:“谁说是我干的?”言罢又觉理亏,言道:“好罢,算是我干的!那我顶多就是个帮凶。不!连帮凶就够不上,只是平白给人当了刀使还要替人背锅而已。”说着气道:“唉,全怪那时年少无知,想起来我就……算了,不提了。”她神情有些懊恼,又拈了一块,还未送至嘴边,忽瞧了瞧楚铮,打趣凑到他唇边道:“喏,见者有份,谢你的救命之恩。”

她笑起来叫人意乱神迷,楚铮哪里还顾得上生她的气,望着她嫩如春笋般的手指,下意识的张开嘴,忽然又回过神来,甚觉不妥,猛地又合上了唇。

裴台月不知他在想什么,还未及撤手,两根葱段似的手指便给他一起含在嘴里。

“喂!”她叫道:“你饿得狠了,连我一起吃啊!”

楚铮慌忙张开嘴,也不知真气上涌还是别的,颊上一阵火烧,连忙别过脸去。

那梅花糕甜糯适中,入口即化,散作满腔的梅花香气,仿若数朵寒梅一起在口中盛放,带着深冬的雪意,叫人一试难忘。

楚铮自问并不耽于口腹之欲,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糕点确实令人回味无穷。

且更令他回味的是……

那在舌尖一滑而过若玉含香的冰凉。

好香……

她身上似乎有一种特别的香气,这香气让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似乎记忆里某个地方也总萦绕着这种香气。那该是他常去的地方,否则他这从不留心此事的人绝不会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只是不知是因时间隔的太久还是他的错觉,他竟记不起究竟是在哪里。

“你可有口福了,我师尊的灶间之技绝不会比他的武功逊色。而且整个洬魂谷,只有跟着我才吃得到哦!”见他出神,裴台月笑容中带着几分得意,便也忘了擦拭,仍用给他含过的两根手指拈了剩下的一块放在自己嘴里,楚铮只见她天鹅般的柔颈随着吞咽缓缓移动,末了还吐出香舌舔了舔手上的残渣,眯着眼很是意犹未尽的模样,此情此景叫楚铮再也顾不得细思,只瞪直了眼睛,整个身体都跟着烧了起来。

其实也怪不得他,似裴台月这般活色生香的尤物,只是老老实实木头般地呆站着,单是那如雪凝脂的肌肤玲珑有致的身姿若仙临尘的面容也够令人想入非非了。若她一如从前冷艳傲然一脸寒煞或还可叫人望而却步,偏此刻受伤病弱,气势大减,兼之方得温晏关怀,又见撷梦吃瘪,心情奇佳,不自觉地流露出本性的率真,对楚铮来说却是致命的勾引,实在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能勉强自己不有所动作。

待意识到楚铮火辣辣的目光,裴台月才回过神来,旋即好像明白了什么,朝他努嘴笑道:“干嘛,还想要啊?没有啦。”说着还唯恐他不信般朝他扬了扬自己的那只手。

楚铮抿着嘴瞪着她,忽然脑袋里一阵轰鸣,伸手一把将她那只手腕攥住。

裴台月吃痛,心中着实怕了他的蛮力,大叫了声痛,吓得楚铮慌忙回神松开,她揉了揉腕子道:“你怎么比我家小蓝还馋?吃不够便来打人咬人!”

楚铮皱着眉头勉强方挪开了目光,张了张唇却说不出话来,憋了半日方道:“你以后……不要在旁人面前吃东西。”

裴台月怪道:“吃东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难道还要藏着掖着?”

楚铮烦恼地只想挠头:“反正……你……你庄重一些。”

“我哪里不庄重了?我……”裴台月看着自己的手,蓦然反应过来,想来他这豪门公子是嫌她直接用手拿糕点了,不由气道:“是,小女子出身乡野,不懂得你们钟鸣鼎食豪奢大族用食的规矩,没的金樽玉器呈奉,真是失礼得很了!”

“……”

她话说完,起身便走,楚铮慌忙站起拦道:“你哪里去?”

“大路朝天当然各走一边,难道等他寻来一网打尽啊?”裴台月说着,心中盘算:“十一哥哥受伤不轻,那家伙该不会这样快追来,这蛮子看着好说话,实则一根筋的很,搞不好又要捉我回去盘问个没完,还是先摆脱了他种下镜心蛊再换成小相思的面孔回来为是。”

“你受了伤,怎能独行?更何况……”楚铮道。

“何况什么?”

楚铮顿了顿道:“你要同我一起。”

裴台月皱眉:“一起去哪儿?”

楚铮伸出手环住她若刀削的双肩,望着她水眸道:“一起回家。”

“……回家?”裴台月左眉一下耸起,愣了半天:“为何要跟你回家?”她早有心里准备,说去天牢她都可以接受,可回家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把她关到帅府的私牢里?

裴台月只觉自己满头官司,这蛮子该不会决定要亲自关押她罢?那他堂堂燕王殿前指挥使,也真是闲得叫人发指了。

却听楚铮一本正经道:“你答应嫁我为妻,自然要跟我回家。”

“啥?”裴台月愕然了一瞬,跟着噗嗤笑出了声,若非顾忌身上有伤,非捧腹大笑不可。

“何事好笑?”楚铮墨色的瞳仁好似闪着光,一眼不错地盯着眼前的佳人。

裴台月笑道:“谁能比你更好笑?方才我是怕撷梦趁我受伤加害,借少帅的大名儿唬她玩儿的,你还当真啦?”

楚铮的脸当即阴沉下来,眸子里的光辉也瞬间黯淡。

裴台月忽然不笑了,踮了踮脚,只觉足下的土地像煮沸了一般,倒似正午的沙漠而非深夜的荒原,烫得她直想跳起来。楚铮□□的上身因真气加速流转筋脉突起,热浪蒸腾,整个人就像一只在烈火中焚烧将要一飞冲天的凤凰,仿佛随时挥出厉爪将她撕个粉碎。

“他该不会真的……要揍我罢?”裴台月觉出气氛不对,知道这少年战神似乎真的生了气,但自己此刻真气难聚,即便聚了也不可能挨得住这蛮子三拳两脚,便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撅嘴低声道:“呐,不许玩笑啊?”

楚铮死盯着她闷声道:“婚姻大事,岂可玩笑?!”

他声音带气震得她耳朵发麻,只得伸手揉了揉道:“除了性命什么不能拿来玩笑?哦,不对,是除了自己的性命。”她不知死活地补充道:“旁人的性命还是可以玩笑玩笑的。”

“你说的是什么话?”楚铮恼道。

“实话啊!”裴台月也跟着恼道:“你堂堂一个少帅,也是在血海尸山拼杀过的,怎地如此天真?”

楚铮这下也顾不得她痛,忽然一把狠狠抓着她道:“你不许那样!”

“我怎么不许那样不那样我早不知死过几百回了,难不成少帅当我是什么好人吗?呀!”楚铮使了大力,裴台月给他抓得生疼,呲了呲牙,感觉到他沸腾的内力一下比一下汹涌,深知这蛮子动了真格,一个搞不好还真会给他掐死,想了想还是保命为上,连忙认怂告饶赔笑脸道:“好好好,我不那样,我听你的,少帅说什么就是什么。”

楚铮浓眉一动:“那还玩笑吗?”

“不不不……再不玩笑了,我做好人,我跟你回去,跟你回家行不行?”裴台月一脸可怜像,娇声道:“那咱们打个商量,你……先放开我?”

听到前半句微微松力的楚铮又攥紧了手。

“喂,人家都答应你了,你还要怎样?”裴台月吃痛叫道。

楚铮道:“你眼神闪烁,没一句真话。”

“……”裴台月连连眨眼道:“谁告诉你说眨眼就不是真话了,你都不眨眼了么?”

楚铮果然半眼都不眨地盯着她。

“那你要怎样才肯信我呀?”裴台月心中叫苦,这人虽然不爱说话,有别于楚楼风却是另一种叫她无计可施的性情,想起某个素来不要脸的混蛋,她忽然秀眉挑了挑,长长叹了口气,歪头冲楚铮道:“我的少帅呀,你总不见得叫我现在跟你拜天地罢?”

“那怎成?”楚铮本已凝固的脸给她一句话便打破,出声愕然道。他实在想不通一个姑娘家说话行事能如此不羁地叫他无所适从。

果然是脸皮厚才所向无敌。

“怎不成?将军少年英雄,帅府锦衣玉食,这少帅夫人谁不想做?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今夜我就金盆洗手,改邪归正,乖乖做你的小妻子,好不好?”

“今夜?”原本给她的话说得春心荡漾的楚铮当即瞪直了眼,环顾了一下四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莫说高堂嘉宾,红绸喜烛,他现在落魄地连件外衣都没有。

看着楚铮这正经人站着发窘,裴台月瞧得心中直乐,脸上却是正经得不能再正经,深情得不能再深情道:“怎么没有?咱们就在这儿指天为誓,跪地为盟,从此两厢情好,此心不移,苍山原野为证,皓月清风为凭。”说着便跪了下去,仰着头一双水眸含情脉脉地望着楚铮。

“……”楚铮楞了半天,慌神道:“你,你先起来。”

裴台月无比配合麻溜地就站起身来,扭身佯作不悦:“哦,你后悔啦?”

楚铮环着她摇头道:“我要娶你为妻,自要郑重其事,上呈陛下,祭告祖先,父母堂前行礼,仪媒宾聘齐备,在山野中……太过轻慢于你了。”

裴台月偏头看他,心道这呆子痴傻与风掠吟可谓一时瑜亮,这样的鬼话都能当真。若换了楚楼风那臭不要脸的,定会说什么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俗礼繁冗何不直入正题?索性天地也不用拜了,携手幕天席地纵意所如才是正理。

隔着青巾她都能想到他小人得志的那副嘴脸,一想到届时就轮到她着窘,裴台月忽然有些庆幸自己面对的人是楚铮。裴台月蹙眉抬头,俏脸满是愁苦遗憾之色,娇声道:“嫁你又不肯,不嫁又不许人家走,那你要人家怎样嘛?”

楚铮朝她伸手,柔声道:“把镜心蛊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