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江南水乡, 国际专业戏剧节。
方亦南作为主席团成员之一受邀参加, 并担任青年竞演单元的评审之一。
而其中一场，正是程一诺作为主演的话剧《Dieu tout-puissantdelepunir，deleslaisserauxmainsd'unefemme》，改编自著奥地利家莫索克的《穿裘皮的维纳斯》, 国外亦有同名话剧, 与电影。
一个女人与男人、主演与导演之间有关于欲望、征服的故事。
方亦南坐在评审位上，手里握着保温杯，他的眼眸带着欣赏与惊艳地望着舞台上沉浸在故事世界中的男人。
这是决然不同的程一诺。
他的身上融汇着复杂与纯粹、邪恶与天真，他看向女主演的眼神，既深情又刻薄, 既清醒又充满无穷无尽的情欲……
是的, 情欲。
然而，这一台戏, 差点在最开始的时候, 被方亦南亲手扼杀在摇篮里。
原因极为简单, 因为方亦南太熟悉这个故事的内里, 他是那么担心程一诺因为这个角色而对女人产生兴趣。
他一边自私地想, 我怎么可以这样呢？怎么可以阻止一诺去尝试呢？
另一边, 他又想，如果由一诺来扮演那个女性角色，而自己是……
果真, 罗曼波兰斯基实在是太通男人的本质, 对欲望, 谁能抗拒得了？
当然，结果自然是方导放弃阻止程一诺成为更多元的话剧演员。
非但如此，他还陪着程一诺，坐在一起反反复复研究过无数次原著、同名话剧甚至是电影。
两人一起拉片、拆解，将每一个细节、每一句台词都仔细斟酌、探讨……
“今年的最具个人魅力奖，不出意外，就要花落方导家了。”另一位评审淡淡笑着低声与方亦南道。
方亦南内心颇有些自得，唇角偏抿成一条线，看着程一诺在台上牵着女主演张开双臂鞠躬，他下意识地碰了碰自己外套口袋中的小盒子。
心里想的却是：也不知几时才愿意让我牵着谢幕。
这一场散去，方亦南拿着保温杯走进后台休息室，还没走进去，便听门里和程一诺搭戏的女演员在抱歉：“太紧张了真的是，程老师，谢谢你提醒我。我真的快吓死了。”
“今天全程都很顺。”程一诺照旧是语气淡淡的，平和得看不出波澜，“穿外套，别感冒了。”
“好，谢谢程老师。”
方亦南轻轻皱眉，总这么关心别人做什么？
他堂而皇之地敲门，见里面的男女转身过来，才进去，对着程一诺问：“好了？”
女演员主动笑笑，主动回避，之前就见方导经常陪着程老师彩排。
这位大导演鲜少对别人多话，在外人面前颇为漠然。
若非她见过方亦南亲自给程一诺喂水，她几乎要以为，他只是程一诺的“监护人”。
女演员裹着外套出去。
程一诺接过方亦南递过来的杯子，温度刚刚好，连喝两口，才递回去，望着他道：“发挥得好么？”
自己的男友是出了名的严苛导演，在演技上对演员高标准、严要求也是路人皆知。
更重要的是，眼前这人的情商不是低，是没有。
但凡别人认真问他这出戏如何？
他只要仔细瞧了，总能说上个二三四，也不看别人脸色眼色，句句都是重锤，砸在人玻璃心上。
所以程一诺既问了，自然也准备好方亦南一开口就来一大段从技巧到台词再到情绪转折的意见。
然而，等了半天，却见他伸手来摸自己的手，“好。”
“真的么？”程一诺眼神一亮，反手捉住他的手指，“没有故意夸我？”
方亦南看他望向自己的眼神，那么的神采奕奕，似乎充满期待与欣喜。
方亦南上前一步，将人重重抱住：“好得叫我嫉妒，评审团已经直接定了奖项。明年恐怕你的日程排得比我满，再要跟你约戏估计难比登天……未来五年内，你的名字一定能成为话剧领域的传奇，而我，即将要变成——著名话剧男演员程一诺的爱人兼话剧导演方亦南了。”
程一诺向来羞于表达，听他这些话，乍一听，真是叫人不知道是先窃喜，还是要为他心酸了。
又任他揉着自己的头发，对自己饱含深情地说：“一诺，你怎么这么优秀。”
程一诺任他抱着，心道：可是你才那么优秀。
我只不过是努力地扮演好的每一个角色，享受这个舞台而已。
是你让我拥有了前进的动力，也是你不断帮助我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但这些话，他却很难做到可以直白地坦露给方亦南。
“出去逛水乡？”方亦南问道。
“嗯。”程一诺任他松开自己，其实他还不想这么快就结束这个拥抱，太温暖。
方亦南见他星空般的眼眸中闪过淡淡的一抹神色，“为什么这么看我？”
程一诺摇头，“我先换衣服，等我一下。”他觉得今天的方亦南格外……细致，或者说敏锐？
不过，他没有多想，只是去取自己的衣服。
“好。”方亦南看着他连贯平和的动作，背对着自己走入更衣室，右手伸入外衣口袋，摩挲丝绒面的小盒子。
手指揉了下太阳穴，方亦南看着化妆镜子里的自己，怎么这么紧张？真是丢人。
可是什么时候才是最恰当的时机？
是不是刚才就应该……
然而，已经错过了。
更衣室的门吱嘎一声开了，换上纯黑卫衣与沙灰长风衣、牛仔裤，程一诺走出来，把手中的戏服都放好。
方亦南看着他年轻而又英俊的模样，嗯，就现在吧……
正要开口，却听有人匆匆跑来：“程老师，导演让一起合个影？”
“好，就来。”程一诺点头道。
本来一下场，他们就得去见导演。
但今天这场导演也要参加别的活动，因此没有立刻聚在一起。
程一诺看着神情似乎有些不悦的方亦南，安抚性地温柔道：“去去就来，在这里等我一下？”
“嗯。”方亦南重重点头，“去吧。”
等人走了，方亦南才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仿佛这空空的更衣室里独自闪亮的化妆灯——那么亮，可一点用处都没有。
真是顾影自怜呐。
程一诺捕捉到了方亦南的情绪，因此这边合影一结束，他就立刻返回。
更衣室里又有别人在和他攀谈。
方亦南心里挂着事情，看到程一诺便没了说话欲望，只与对方说了抱歉，便迎着程一诺出去。
“这下忙完了？”
“嗯。”
方亦南牵着他的手，“走吧。”
“你的事情也忙完了？”程一诺有些意外，他很清楚方亦南的日程安排，至少下午没有这么空，“不是还有一个论坛？”
“不去了。”
“……”程一诺没吱声，被他牵着往前走，来来去去都是陌生人。
从活动剧场出去，有些寒意。
方亦南停步，将程一诺的风衣拉链拉上，然后揽着他问：“冷吗？”
“不冷。”程一诺在想，他怎么了？看上去有几分紧张，还有一些不太确定的情绪是为什么？
方亦南有一丝尴尬，他在试图缓解这种气氛。
当然，只有他一个人这么觉得。
“吃点东西？”
程一诺道：“那就在景区里看看，应该有不少吃的。”
“嗯。”方亦南应了一声。
因为话剧节的缘故，来自世界各地的剧团涌入这座安静的江南水乡小镇。
目之所及，就能看到各种稀奇古怪、天马行空的演员造型。